艾滋疫苗招募临床试验志愿者，医生称接种后不会感染？

艾滋疫苗招募临床试验志愿者，医生称接种后不会感染？

一项针对HIV志愿者的征召活动备受瞩目，该药物由国内独立研发，拥有全部自主知识产权，专门针对国内最常见的HIV病毒变种

6月15日上午9时，北京佑安医院某会议室里已经就座4名提前赶到的志愿者，这些人当中有90年代出生的大学生、80年代的职业妈妈，同时也有70年代对医学感兴趣的普通人，他们此次的共同目标都是为了参与艾滋病疫苗的临床试验，眼下，他们正在阅读手里的知情同意材料。

二零一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在郑州大学校园里，一栋宿舍楼的外面，安放了一台发放安全套的机器，供人取用，此为资料照片，来源于视觉中国

摆放在北京佑安医院的艾滋病疫苗临床试验志愿者招募启事。

今年6月，中国疾控中心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发布一则招募通知，该中心研发的艾滋病疫苗(DNA-rTV)需要招募160名志愿者参与II期临床试验，参与者年龄需在18至55岁之间，身体健康且HIV检测为阴性，整个试验过程将持续两年时间。

近些年，研制艾滋病疫苗是医学研究领域备受关注的方向，从1987年首个艾滋病疫苗开始接受临床检测起，全世界已经实施了超过300次临床试验。国内，像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清华大学、吉林大学以及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等众多机构的众多研究小组，都在致力于攻克这一全球性难题。不过，这个过程困难重重，结果并不理想。

确实，要成功进入人体实验环节非常困难，权威学者的研究在业内被讥为‘遇鼠即止’，一到动物实验阶段就终止了。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艾滋病疫苗研究者这样说道。

这项用于招募志愿者的艾滋病疫苗DNA-rTV是全球首个开始第二期临床检测的复制型病毒载体疫苗。此前完成的四项临床实验都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果。

依照安排，我们有望在二零二五年获得这项疫苗的防护效果信息，疾控中心负责艾滋病防控的首席专家邵一鸣教授，同时也是DNA-rTV计划的主导者，向新京报的记者说明此事。

接种艾滋病疫苗“不存在感染可能”

招募公告刊出后，社会关注程度出乎意料，并且登上了微博热点榜单。这让北京佑安医院负责接待咨询事务的夏医生颇感意外，她表示，我们一贯采用这种招募方式，未曾料到此次会意外成为网络焦点。夏医生补充说，最近前来寻求解答的人络绎不绝，有时一天内接待量能达到二十人上下，其中以年轻人居多，从事的职业领域五花八门。

试验项目在京城佑安病院和江南浙大医学院第一医院同步展开，邵一鸣说明，首先是看重这两家机构在艾兹诊疗和科研方面已有根基，其次，一个位于北方一个位于南方，两个诊疗基地能协助汇集各地居民的健康信息。

依照征募公告，全程参与项目的实验者可以获得相应报酬，这笔款项将分阶段汇入个人账户。

然而，经济支持并非这些参与者主要考虑的因素。一位七十年代出生的志愿者向新京报的记者透露，他平日里就热衷于医学领域，在浏览到招募信息时便决定加入，目的是“希望对医学发展尽一份力”。另有一位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志愿者则称，他渴望“尝试人生的新阶段”，因此还邀请了同伴一同参与活动。

该项目吸纳了其他民间公益组织人士的加入，他们属于关注性少数群体的公益团体向阳花开，“我们同样期待能为研究贡献力量。”参与者闯闯补充道。

成为正式的临床志愿者并非易事，首先必须清楚掌握试验的目标内容、执行步骤以及可能存在的危害，接着要签署表明知情同意的文件，同时还要接受由询问和检查等环节组成的全面评估。只有当个人条件符合要求并且本人真心愿意时，才有资格加入临床试验项目。

北京佑安医院感染中心副主任张彤向新京报记者表示，招募期间，人们询问最多的问题就是接种后是否会感染艾滋病，实际上疫苗内不含真正的HIV病毒，仅包含人工合成部分HIV病毒基因片段，因此完全不会导致感染。

通常情况下，新药和新疫苗在发售前必须完成I、II、III期临床检测，这三个阶段的目标分别是验证其安全性、有效性，以及确认其广泛适用性。夏医生说明，这次临床检测属于II期的a阶段，核心任务是探究接种间隔多久能取得最佳成效。

知情同意文件表明，DNA-rTV疫苗的前期研究分别于2009年、2014年和2017年结束，参与实验的总人数达到232人。实验结果证明，这种疫苗对人体具备充分的安全性，同时展现出部分的疗效。

本次实验要求受试者未来两年内定时前往医院接受检查并配合追踪调查，那位七十年代出生的志愿者因经常外出，未能准时参与追踪，所以新京报记者没有让他签署知情书

这种现象很常见,张彤向新京报记者表示,参与者在通过健康检查之后,或者完成疫苗接种后,都有可能中途退出试验,他们离开的原因多种多样,既有工作调整、个人遇到紧急情况,也有单纯不想继续参与的情况,试验期间随时退出是受试者的一项正当权利。

有志愿者私下参与试验，却因带回家的知情书被家人发现而退出。也有志愿者请求将知情书保管在我们处。

到6月20日为止，浙医一院已经招募了56名试验参与者，佑安医院招募了超过80人，剩余的二十多个名额后续会再次进行招募。

“安装了HIV病毒基因片段的小船”

邵一鸣现年62岁，从事艾滋病疫苗研究已近四十年，是国内最早一批关注艾滋病问题的研究者之一。1993年，他联合多位专家在云南实施了发展中国家最早期的艾滋病疫苗临床实验，但最终获得的数据并不令人满意。

如今，他参与的又一艾滋病疫苗项目，即DNA-rTV疫苗，已在全球采用复制性载体的艾滋病疫苗中取得了最显著的进展。

这种载体疫苗的运作方式可以打个比方，把HIV的遗传物质一小段一小段地，像安一块木料那样，置入一种叫做痘苗病毒的载体里——这种病毒以前在中国用来预防天花，接种很普遍

船体进入身体后，会持续生长两周，不断激化身体防御机制，促使产生免疫蛋白，所以称作“活性免疫剂”。这种免疫剂不同于那些不生长，仅慢慢消失的“灭活免疫剂”，“活性免疫剂”能带来更优越、更持久的保护作用。

采用具备复制能力的痘苗病毒，是这款疫苗同国际其他艾滋病疫苗最显著的差异之一，邵一鸣这样表示。

选择合适的疫苗载体非常重要，这种载体可以看作是小船。过去，一些公司也使用过各种类型的小船，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默沙东集团的Ad5曾被誉为艾滋病预防领域的“曙光”。该疫苗选用的媒介为腺病毒，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引发感冒的病毒类型。

不过，这项疫苗在泰国的临床试验过程中，既没能有效阻止感染，也没能减少艾滋病病患血液里的HIV指标，甚至导致部分受试者的HIV病毒感染可能性上升。到了2009年，这项试验最终被终止了。

这一艾滋病疫苗试验是众多研究中唯一证实既无效果又具副作用的，因此，采用腺病毒作为载体的艾滋病研究方案被彻底放弃。

志愿者需要签署的知情同意书。 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邵一鸣对新京报记者说明，任何研究都不应伤害受试者，该试验的失败关键在于疫苗载体的挑选不当，部分受试者先前感染过感冒病毒，免疫系统对此有记忆效应，当感冒病毒的小船进入人体，会引发反应，白细胞数量激增，恰好为HIV病毒的滋生创造了条件。

而DNA-rTV疫苗选用的媒介是痘苗病毒，因为天花病早已销声匿迹很多年头，人类无法从环境中获得感染，免疫体系也就不会产生记忆反应。即便中国末代接种过天花疫苗的人群，如今已届四十，历经这般漫长的岁月，记忆反应已然十分微弱。

八十年代的人没有接受过接种，夏医生在咨询时提到这个情况，几位志愿者立刻不约而同地卷起袖子，显示出手臂上指甲盖大小、形状为椭圆的印记，他笑着说明，这些是接种卡介苗留下的痕迹，就在这时，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医生推门进来，作为中国最终一批接种者，她的左上臂外侧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花状印记

这种DNA-rTV疫苗运用了活体疫苗的制备方法，其优点在于预期效果可能更显著，缺点是伴随更高的安全风险。为了提升安全性，邵一鸣研究组从痘苗病毒中移除了一段致病基因，并替换为HIV基因序列。该操作使痘苗病毒的致病能力降低了至少五百分之一至一千分之一。同时，相关部门明确要求，只有免疫系统状态良好的人群方可接种此类疫苗。邵一鸣说明，先前几期试验里，超过两百名受试者，仅一人出现低热，且仅持续一天多。相比之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在接种牛痘疫苗之后，都产生了中度或轻度的发热反应。

艾滋病疫苗研发像黑夜中行路

曾有研究者将艾滋病疫苗的研发比作黑夜中行路，格外艰难。

HIV病毒具有极高的风险性，因此研究者不能在疫苗里直接采用减弱或杀死的HIV病毒，只能借助基因技术手段人工制造。依照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规定，HIV病毒的灭活程度需达到一次性消灭一万亿个病毒的标准，然而实验室目前的技术条件连是否达标都无法确认。

研究工作经常借助人们更为熟悉的流行性感冒病毒进行说明。流行性感冒病毒存在多种变异形式，每年都必须注射新的预防针，然而与艾滋病病毒变异幅度相比，其影响程度要逊色得多。

复旦大学附属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徐建青教授表示，单个艾滋病感染者体内携带的病毒亚型数量，或许会超过全球流感病毒的总种类数。由于世界各区域存在不同的流行毒株，因此开发出能对所有亚型产生免疫效果的疫苗，面临着相当大的挑战。

邵一鸣团队研发的这种DNA-rTV疫苗仅能应对部分病毒株，它专门针对在中国传播最广的一种HIV病毒变种，全国大约有百分之四十的HIV病毒携带者都感染了这种病毒株。

现阶段我们主要进行的是原理验证，只要在科学上证实其效果显著，那么针对中国剩余百分之六十流行毒株的疫苗，预计在一年到两年内能够研发成功。这是邵一鸣所透露的信息。

此外，并非所有病毒变种都需要配套的免疫制剂，通常免疫屏障的形成，只要达到某个阈值便能起到有效阻隔作用。换句话说，当周围的人都不被病毒侵袭时，某个体是否带有病毒，或者是否接种了疫苗，其实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徐建青认为，预防性疫苗发挥作用的方式如同射击比赛。早已绝迹的天花病毒好比静止的靶子，只需稍作调整便能命中中心，而HIV病毒则像是多个游动的靶子，难以一次性瞄准多个目标。

核心位置何在一直让探索者感到困惑。徐建青是率先倡导“瞄准病毒不变区域”策略的学者之一。他的认知里，HIV病毒的变异源于逆转录酶功能出现问题的随机性改变，病毒序列里那些始终如一的部分，极有可能是保障病毒存活的核心要素，而这样的核心部分，仿佛冥冥之中的致命弱点，也许能攻破病毒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

“要害攻击”，徐建青指出，针对HIV病毒稳定部分下手，也许能带来更全面的保护作用。近些年，徐建青的团队持续改进他们的艾滋病预防针。不过，整个研制工作周期相当漫长，还要算上检测动物反应所需时间，每次预防针的改进大约要花四个月。一年之内，可能只能完成三次改进。

此外，合适动物模型的匮乏也是艾滋病疫苗研发过程中的一个难题，HIV病毒仅能在黑猩猩和长臂猿体内引发类似人类的复制现象。邵一鸣指出，艾滋病最初是由猩猩传播给人类的，然而这些动物属于重点保护对象，因此不允许用于医学研究。

研发艾滋病疫苗的过程充满阻碍，进展缓慢。自1981年美国首次报告艾滋病病例以来，针对这种疾病疫苗的研究已经持续近四十年。尽管全球范围内到2018年6月已经实施了302项临床试验，但艾滋病疫苗至今仍未面世。

在艾滋病疫苗的研发中，中国研究者占据一定优势。

全球范围内，艾滋病疫苗研发领域，具备独立技术路径、自主科研实力，并且疾病资源丰富的国家寥寥无几，我国恰是这少数国家之一。邵一鸣指出，我国男性同性恋群体中艾滋病新发感染程度位居世界前列，首发感染程度越高，III期临床试验所需样本规模就越小，这对加速疫苗研发进程非常有利。另外，中国在组织参与试验的人员招募和处理方面表现出色，这对新疫苗的开发起到了促进作用。

过去对于艾滋病疫苗的研究进展，有人用登顶珠峰作比来描述，说早些时候只能远远观望，如今已经靠近，能看清山道，并且对如何前行有了基本了解。

除了等待疫苗，我们还能做什么？

邵一鸣右手食指留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源于三十年前他考察艾滋病感染者组织样本时无意间造成的损伤。彼时缺乏防护手段与治疗药物，只能被动等待结果，所幸最终未发生意外。

早先时候，因为缺少有效的预防、阻断和治疗艾滋病的方法，风险较高的人群在接触后常常束手无策，只能像碰运气一样，期盼“未受感染”的好结果或“不幸感染”的坏结果。

当今，社会对艾滋病仍存忧虑。有人提及，有研究生家长曾找导师商议，希望孩子能避开活HIV病毒。还有研究人员坦言，因研究HIV病毒，自己曾长期单身。

上世纪90年代，一种被称为“鸡尾酒疗法”的治疗方法开始应用，这种方法是同时采用三种或更多种抗病毒药物，使得艾滋病从一种致命疾病转变为可以控制的状态。如今，艾滋病实际上可以被视为一种类似于高血压、糖尿病的慢性病，需要患者长期甚至终身服用药物，张彤这样说明。

随着诊疗方法日渐完善，医疗和卫生机构逐渐将重心放在对高风险群体的防护和干预上。

阻断传染途径、阻隔扩散环节、维护脆弱群体是当前应对疫病的关键策略，其中艾滋病免疫制剂旨在守护易感群体，一旦该制剂研发成功，将为艾滋病防控领域带来显著革新，张彤表示。

但是在疫苗出现之前，多种预防方案也在研究当中。北京地坛医院艾滋病感染临床与研究中心的负责人张福杰向新京报记者表示，普通民众要避免采用毒品等危险做法和危险性行为；对于风险较高的人群，除了要经常进行检测，还可以借助暴露前预防手段来预防艾滋病，这种手段指的是PrEP，即通过每天服用由两种药物组成的复方制剂，从而降低高风险人群感染HIV病毒的可能性。

PrEP的可靠性和功效已经获得普遍认可，不过在中国，高风险群体中了解并希望采纳这种防护手段的人却不多。一项2011年针对西部男性同性恋群体进行的关于PrEP认知水平和应用意向的研究表明，知道这种防护方法的人不足百分之三十，而实际使用过的更是低于百分之一。

向阳花与医院合作开展PrEP研讨活动期间，与会者对PrEP药品的成本和不良效应表现出顾虑，同时指出PrEP药物在国内缺乏正规购买渠道。有志愿者透露，人们通常通过朋友旅游时捎带几支，或者委托代购获取。

张福杰指出，当前艾滋病防控取得一定成效，多数人已了解需采取安全防护措施，比如使用安全套，避免注射器共享等，然而从认知到实践存在明显落差。他打比方说，即便清楚吸烟危害，很多人仍会控制不住吸烟欲望。他强调，信息传播虽能促进观念转变，但难以直接促成习惯养成。他建议，对于频繁接触高危行为的人群，应考虑采用暴露前预防或事后阻断手段，以此有效降低感染几率。

我们还是认为应当尽可能避免高风险活动，即便艾滋病疫苗研制出来，也仅能防御艾滋病，却无法减少感染其他病原体的可能性，这一点研究人员都强调了。